(1984年)
最近我在与学术界朋友接触的过程中,在向一些有真知灼见的学者讨教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常把话题扯到学说、学派问题上。大家认为,多年来,我国不论是自然科学界还是社会科学界,被称为学说、学派的太少。有几个用中国人姓氏命名的定理,有的也是国外先喊出来,我们才跟着讲的。
难道我们的学说、学派真的就那么少吗?当然不是。在天文学中,我们有自己的太阳系演化“学说”;在地学中,仅对大地构造的看法,中国至少有五个“学派”(此处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尚未公认);在哲学、经济学、史学中,客观存在着的学说、学派则更多。学者们所受教育不同,从事科学研究的环境不同、角度不同,各人抓住研究对象的侧面不同,采用的研究手段、方法不同,学者们个人的素质、品格不同,如此等等,都会带来不同学说、学派的不断产生。科学是运动的,发展的。科学在运动中,自然会出现参差不齐的学说、学派。各学科之间的互相渗透、交叉日益加剧。在各学科的相互作用过程中,也自然会有不同学说、学派的产生。从小学科向大学科发展,是当前科学发展的大趋势。大学科需要大集体攻克。这也是学派层出不穷的原因。现在有些发达国家学派林立,不是偶然的。中国无学派不是中国学者无创见,而是未被戴桂冠。
对学说、学派采取不承认主义,理由无非是这么几条:
一日“前人说过”。 前人说过一句,与今人写出的一叠,不只有量的差异,更有质的区别。难道能因为《吕氏春秋》中讲过“日月之行”就认为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是马后炮吗?谁都不否认达尔文创立进化论,但是有朦胧进化意识的,又岂止早于达尔文几百年!萌芽与开花毕竟不同。不能抓住死人的片言只语,就把活人的创见说成古已有之。
二日“还不成熟”。成熟?老实说,天下无成熟之学说。牛顿的学说算成熟了吧!同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比一比呢?不用说不成熟的学说,就是有错误的学说,只要有自己的理论体系,只要能一以贯之,能在一定范围内自圆其说,就可以称学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荒谬之处少吗?可是我们还不是照样称其为学说!现在有些人热心于把外国的一些零乱学说加以介绍,哪怕它有严重缺陷也能宽容,这当然没什么不好,可是为什么对自己同胞兄弟提出的新学科、新学说,哪怕是一个新概念,却要苛求呢?
三日“门户之见”。 不听正确意见的门户之见固然要反对,可是,专家之所以是专家,就是因为他是一门学科的里手。他专一门,就得容许他从那一门里跑出来发言。局限性人皆有之。各门讲各门的,各户讲各户的,把千“门”万户综合起来,不就全面了吗?只有无分析综合能力的人才怕人家讲门户之见。
不愿或不敢扶植新学说、新学派,是在理论上搞庸俗的平均主义。这,似乎也应当属于改革之列。对学有所成的知识分子来讲,关心学说的命运甚于关心房子、票子。学说是知识的精华。有学说的知识分子是知识分子的精华。在《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中又再一次强调了必须“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要真正尊重知识,就应该首先要尊重学说,要真正尊重人才,就应该首先尊重各个学派中的人才。
为了振兴学说、学派,我建议:一、切实贯彻“不同理论观点可以展开讨论”这一条,不要到处搬用“实际上是两家”的旧说法,不要动不动把一种新观点视为异端。鸦雀无声不好。二、新闻出版界要勇于为新学说、新学派鸣锣开道。报刊从来都是培养新学派的催生婆。学术报刊要敢于拔学说之尖,兴学派之利。三、要在全社会兴起一个尊学说、重学派的科学伦理、科学心理的社会风气。学者不以毛遂自荐而脸红,同道也不要因人家自荐而眼红。只要不是搞伪科学,只要不是妄自尊大,我们就应当予以提携。发现新学说有弱点,就郑重地指出来,使之日臻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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