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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

几何学上，两点可以连成一线；三条以上的线，可以组成面；四个以上的面，又可以构成体。故日：“条为线之界，线为面之界，面为体之界。”无限的宇宙，便是由一件件比这更为复杂的有限的事物所构成。事物之间的界限干头万绪，密如蛛网。不仅是不同类型的事物，有着不同的质，就是同一类型事物的不同部分，或者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上，也有着质的区别；这些不同的质又都各有其不同的量的区别。

界限，就是质和量的统一。在一定的界限以内，量变不会引起质变；超过了这个界限，事物就会发生质变。

质和量是互相依赖的，两者在一个具体的物质过程中是统一的。一方面，量依赖于质，质为量的变化规定了一定的限度，不同质的事物具有不同的量的界限。在物理学上，不同的固体金属有不同的融解点，不同的液体有不同的沸点和冰点，不同的气体又各有其不同的临界温度。另一方面，质又决定于量。“任何质量都表现为一定的数量，没有数量也就没有质量。”^①一切质的差别和变化都是基于量的增加或减少而产生的，都是以一定的量为条件的。元素的性质决定于原子量的数量，物体的颜色也因其所吸收的色光的波长不同而异。

事物的质是根本的，具有相对稳定性。因为它一旦遭到破坏，事物的本身就必然要起变化。而一定的质所规定的量的变化，则比较有一定限度的伸缩性。因为，一定的质所规定的一定的量，它的增减和变化，在一定范围内并不引起根本的质变。正如恩格斯所说：“每一种质都有无限多的量的等级。”^②比如水，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30℃是水，40℃也是水，50℃仍然是水，并没有改变其液体状态这种物理的质。那末，这是不是意味着水就没有量的界限呢？不是的。如果把水的温度降低到0℃以下，或者提高到100℃以上，水就会变成冰或蒸汽了。显而易见，这个0℃和100℃便是水之所以为水的量的界限。

因此，更具体地来说，界限应当是：在量变的渐进线中，新质和旧质交接之间的一个关节点（或称临界点、交错点）。在这个关节点以内的量变，事物不会引起质变；倘若超越了这个关节点，量变的渐进线就中断，经过飞跃，事物也就起质的变化。

（二）

事物的发展都是经过量变和质变相互转化的形式来实现的。量变质变的规律在自然、社会和思维活动中，具有普遍的、绝对的意义，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如果有谁不按照客观规律办事，异想天开，随心所欲，今天这么变，明天又那么变，那样，只会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事物的发展，甚至使事物发生暂时的倒退现象。这样做的人就因为不懂得事物发展变化的客观界限。

古人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过犹不及”；“物忌过盈”。怎样叫“差”，怎样叫“过”呢？那就是以界限为准绳的。例如，某机车车辆工厂工具车间，有次淬一批中碳钢榔头，它的淬火温度以884℃为宜，但那次炉温实际却在900℃以上，因此榔头放进炉内加热后，发生氧化，结果成了废品。还有一次淬高级钢，温度一般以1280℃左右为宜，但炉内温度不够，硬度达不到要求，只得重新把炉内温度升高到1300℃左右，加热后才淬了火。工业生产中存在着界限问题，其他任何工作，也都有一个界限问题。不论作什么事情，如果功夫不到家，就会“功亏一篑”；如果作过了头，也会适得其反，引出事与愿违的结果来。

划清和尊重客观存在的界限，对革命和建设工作来说，是极端重要的。界限在胸，就能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哪些事情应当今天做，哪些事情应当明天做；懂得应当把事情做到什么地步，掌握住分寸；从而制定出正确的战略和策略，既不急躁冒进，也不故步自封，永远以稳健的步伐向前迈进。

马克思说：“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当它所给以充分发展余地的那一切生产力还没有展开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当它们所借以存在的那些物质条件还没有在旧社会胞胎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③恩格斯也说：“没有物质或运动的增加或减少，即没有有关的物体的量的变化，要变化它的质是不可能的。”^④因此，我们在革命实践中，当突破界限的条件尚未具备的时候，只能进行促进量变的工作，不宜贸贸然地去打乱界限，否则，就会犯严重的错误。

有些急性病者，不去认真领会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教导，忽视掌握界限的重要性。他们不承认革命需要一个积蓄力量的过程，把革命的胜利，寄托于偶然侥幸的事件上，看作是一个早上就可以实现的事情，不愿去作长期的、艰苦的、细致的革命准备工作。我国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党内的“左”倾机会主义者，就是犯了这种错误。他们混淆了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界限，主观地急于要超过民主革命，实行了许多冒险政策，结果给中国革命造成了严重损失。

自然，强调要划清界限和尊重界限，这并不是意味着工作当中可以畏首畏尾、墨守成规。革命者的任务就在于“促成事物的转化，达到革命的目的”。而一些右倾保守主义者往往就是借口“尊重界限”，安于现状，不去促成事物的转化。所以，一方面，我们要善于冷静地划清界限和尊重界限；另一方面，在客观条件成熟时，在不突破界限就会阻碍事物的前进时，更要热情地敢于突破界限。

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总是要超出自己的界限，而变为另外的事物。新陈代谢，推陈出新，完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事物内部矛盾着的新旧两个方面，在不断的反复的斗争中改变着力量的对比，双方力量的消长达到了关节点，新的方面取得了对于旧的方面的支配地位，旧事物就会转变为新事物。这就是所谓“由量到质的转化”。而新质既然代替了旧质，便必然又要引起新的数量的变化，开始其在巩固和发展新质过程中的渐进运动。这就是所谓“由质到量的转化”。这种转化往复无穷，永不停息，物质世界的运动就表现为由低级形态到高级形态的前进上升的过程。

辩证法还告诉我们：任何事物内部都包含着肯定和否定的方面、因素或成分；肯定与否定的对立统一，贯串在事物的运动过程中。任何事物的发展，肯定的方面必然会被否定的方面所代替，转化为新事物，而这一新事物的内部又存在着新的更高的肯定和否定的对立统一过程。所以否定就是旧事物向新事物的飞跃。毫无疑问，界限的问题也不会例外。目前我们强调分清集体所有制与全民所有制的界限，难道不正是为了在将来向全面的全民所有制过渡吗？我们强调分清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界限，难道不正是为了在将来向共产主义过渡吗？不言而喻，从发展观点上看，我们强调遵守界限，正是为将来冲破界限作准备。

冲破界限就是革命；革命就是不断地冲破界限。在我国民主革命结束时，党就立即领导全国人民开展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由民主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土地改革一完成，就开展农业合作化运动，及时地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在社会主义革命总路线基本上实现以后，紧接着又提出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我国的革命就是这样，有如长江后浪催前浪，一浪接一浪，一浪高一浪地前进。

由此看来，我们对待界限的态度不外乎两点：一是遵守界限，加速量的积累；二是冲破界限，实现质的飞跃。这就是说，在某一具体条件、地点、时间下，不去超越客观情况的许可，随心所欲地打乱那些不应当马上冲破的界限。但与此同时，要高瞻远瞩，积极促进量变，踏踏实实，进行革命工作的量的准备。一旦转化的条件成熟，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力，高屋建瓴之势，同广大群众一起，冲垮一切束缚新事物发展的障碍， “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当然，在旧的界限被冲破之后，出现了新的事物，新的事物又有新的界限。新的界限又要求我们严肃的遵守它和创造条件去突破它。

在保护界限和突破界限的关系中，对于一个革命者来说，最最要紧的是在于突破界限。在应该突破界限的时候，敢不敢突破界限，这是对革命者的严重考验。一个人如果被界限束缚了手脚，做起事来必然是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前怕狼后怕虎，怕在“太岁头上动土”。反之，那些既能在战术上重视界限又能在战略上藐视界限的人，则一定是壮志凌云，精神焕发，敢于斗争，敢于胜利。

（三）

懂得了什么是界限和怎样全面地看待界限，并不等于完全掌握了界限。在实际工作中正确地把握事物发展的界限，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过”与“不及”，是常常会出现的。不过，既然任何事物发展中的界限都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就应当而且完全可能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去认识它、掌握它。

怎样才能把握界限？

一日：反复实践。任何人对任何事物，都不是一开始就能把握自如的，而要有一定的实践和认识过程。实践是伟大的学校，认识来源于实践。我们只有投身于斗争的激流，参加变革现实的实践，从实践当中总结出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从经验和教训中，从环绕界限的上下波动中，探索出界限之所在。人们通过实践，不仅能够发现尚未发现的界限，而且能够丰富为人所初步认识的界限，使之日臻完美，而且还可以修正那些受历史条件限制而相对肯定下来的所谓“界限”。例如过去的医学家一向认为七千六百米以上的高度足是登山运动员的“极限”，但是中国的登山运动员却攀登上八千七百米高度的珠穆朗玛峰。国际医学文献中记载，凡是烫伤面积达50%以上者，顶多不过活三天，但是，上海广慈医院却救活了烫伤面积达83%的钢铁工人丘财康。可见，大胆试验，反复实践，不断总结，是求得界限的重要一着。

二日：全面分析。毛泽东同志谆谆嘱咐我们：“要把界限划好，必须经过细致的研究和分析。”⑤分析什么？照我的理解，首先是要分析事物内部矛盾着的各方面的质和量的变化。量变和质变，在实际生活中是十分复杂的。它并不是以纯粹的形态出现的，而是相互交替进行的。这个交替不但发生在依次更迭各个过程之间，而且还发生在同一过程的各个阶段之间。一方面，在事物总的量变过程中，有部分质变。一个复杂的事物，总要经过大量的量变和若干次部分质变，才会完成事物的根本质变。另一方面，质变之中有量变。在质变过程中，矛盾双方有着更加激化的斗争。这个斗争也需要有一个由点到面、由局部到整体的扩张过程。量变和质变之间这种犬牙交错的情景，要求我们要对事物进行质的分析和量的分析，然后综合起来了解其矛盾的总体，了解新旧双方斗争力量的消长，从而把握“决定事物质量的数量界限”。既防止以量变代替质变，也防止把部分质变误认为根本质变。其次，还必须对影响事物发展的外部条件进行具体的研究。界限是具体的。某种条件下有某种界限。条件变了，界限也会随之而变。例如：同是一桶水，拿到几千米的高山上加热，由于气压低了，不用100℃，水就会变成蒸汽。不错，假若再把这桶水放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沸点仍会在100℃，可是我们并不能因此而忽视具体的研究界限。譬如说，在多大的气压下，有多高的沸点；加上了什么杂质，又有什么样的沸点，等等。此外，在一个事物的周围是有很多条件的，各个条件对该事物所起的影响和作用不会一样，总有一些是主要的，有一些是次要的；有些是起作用的，有些是不起作用的。要把握界限，就要对这些条件加以分析研究，分清何者是起作用的，何者是不起作用的，何者是起主要作用的，何者是起次要作用的。不做这种具体分析，也是达不到目的的。

在把握界限的过程中，需要注意的环节还有很多，无法一一提到，一言以蔽之，只有观点准、情况明、分析透，然后才能界限清；也只有界限清了，才能决心大、方法对、效果好。

附注：

①《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1443页。

②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第193页。

③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

④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第40页。

⑤《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1445页。

                            原载《安徽日报》1962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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